“不錯，”新帝吐出一口郁氣道：“還有北郡郡守當初突然叛變，背棄朝廷，就算私心作遂，若無人挑撥，真的能下得了這麽大的決心麽？！”

王公公瞪大眼睛，怔怔的看著新帝。

如果如此，馮璋視野的前瞻性也太恐怖了。能做到這種地步的人，天生就是為天下而生的。

普通人絕不會有如此超前的視野和眼界。

“當初北廷動蕩，但是父皇還在世，而朕也是堂堂太子，值新舊帝交替之機，天下諸侯皆還沒有動搖的時候，北郡郡守卻獨霸北郡，二十五萬大軍，號稱五十萬，宣稱獨立於北廷之外？！”新帝戾氣的道：“是馮璋！”

王公公有點想跪了，想給馮璋給跪了。

而新帝的腦海中經過這幾日的抽絲剝繭和深思熟慮，漸漸清明起來，道：“……在北郡和拜神教都使了這麽大的力氣，那麽西北呢，他沒放人？南廷呢？他沒放人？！這不可能……若不然，西北總督能下定決心，突然傾向於晉陽，在這決定之前，必須已是考慮清楚了，這考慮之中，有沒有人引導他？！還有南廷，沐蘭碩為一張藏寶圖，匆匆來了北廷，這其中有沒有晉陽的使力？！氣勢洶洶而來，卻將北廷變成了修羅場，在此無聲無息的就葬送了南廷的主力，虎頭蛇尾，連個泡沫都不剩下，不諷刺麽？！”

王公公心跳如擂鼓，感覺到了四面埋伏。

“南廷徹底完了，隨著沐蘭碩的死去，徹底的完了，南廷現在亂了，慌了，已經連晉陽的對手都談不上了，就這麽輕而易舉，不費兵卒將之瓦解，沐蘭碩的愚蠢，甚至都用不著晉陽在背後截斷南廷的糧道。這麽一手，晉陽都不用再使，沐蘭碩就這麽被給蠢死了……”

王公公覺得有點呼吸困難，因為感覺空氣中似乎有一張網，將他們，甚至將這個天下都網在其中。

而這一切的棋手，是馮璋。

他篤定悠閑，似乎並不怎麽以為意，在所有人都識破不了他的局的時候，他就已經將局布下了，待成功之時，才能讓人回想起來這局的恐怖。

“水淹北郡城，此是多殘忍的事，可是馮璋真的料不到嗎，他必定是料到了，他只是沒有來救，他擁兵幾十萬人，近百萬人，若是真的拋下一切，前來救北郡的百姓，真的救不出來嗎？！不，他只是不願意破壞了自己布下的網，這個人心思也極度的狠辣，仁慈愛民，不過是裝出來的，”新帝冷笑道：“路遙呢？！她若是知道馮璋如此冷酷，還會以晉陽的一切為驕傲嗎？！”

新帝起了身，喃喃道：“路遙也是，一直在布局，進京之時，人人以為她是籠子裏的鳥兒，逃也逃不掉，可她呢，拐走了成王與寧王，拐走了齊尚書，呵，還有現在的齊王，齊蜮去過一趟晉陽，現在，只怕身在曹營心在漢了吧……路遙真是好大的本事，好大的本事……”

新帝徹悟，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，臉脹的通紅，眼睛之中有悲哀，道：“……我一直在她的算計之中，她從未考慮過我，見我的第一回起，一直將我當成是對手，而不是，而不是朋友……她心裏從未有過我，進宮之時，想的也只是怎麽樣助馮璋奪得這座江山……”

“陛下！”王公公跪了下來，道：“……還請陛下保重身體，前塵舊事，莫要再想了……”

“前塵舊事？不是前塵舊事，是正在發生的事，”新帝白著臉道：“可恨我以前太過自負，沒有看清楚局勢，現在什麽都來不及了……”

可是當初就算知曉馮璋的籌謀，他也能在這亂局之中奪得生機嗎？！

不一定。

而這個答案，新帝心中知道，卻無法接受，因為接受本身，也是一件極為殘酷的事情。

“我自詡天賦，可惜，還是不如他，如此挫敗。”新帝臉色白著就轉灰了，轉暗淡了，道：“……川蜀投靠晉陽，成為晉陽的糧倉，與西北連接為壤，開成防線，馮家兄弟若去青州，包圍之勢已成，北廷的局面，是孤軍被困的結局，哈哈哈……”

新帝倉惶的笑了起來，道：“朕與如貴妃，誰贏誰輸，重要嗎？！重要嗎？！北廷這邊打的你死我活，最大的得益者，卻是馮璋，真諷刺。好生諷刺……我們還爭什麽，有什麽可爭的？！”

新帝有點難受，接受自己並沒有為君者的才能與天賦是很難受的。

若天下太平，以他的能力，足以做一個守成的君主，可偏偏遇上了馮璋。

“現在諸侯聯軍圍著雍城，馮璋還沒有突圍呢，也許諸侯聯軍會有突破……”王公公道：“到時天下的局勢又不可說了……”

“打仗，不寄托於自己的強大，只寄托於敵人的失敗！？”新帝自嘲道。

王公公一時間竟訥訥無語。

喪氣的情緒籠罩著整座北廷宮殿，叫人透不過氣來，如同天空之中黑壓壓的雲，仿若一張密密麻麻織就的網，逃無可逃。

西北總督看著謀臣們興沖沖用錦袋包回來的棉花，道：“這麽白，這麽軟，像雲一樣，以往從不曾見過，這花可以織布做衣？！”

“當然可以，這棉花是個好物，早就在江南一帶盛行了，但是因為雨水多，產量不高，百姓們只是種一小塊，自己家脫了籽，配上麻布做上土布衣裳，南北對峙，所以一直未傳到北廷，經商的人也不重視這個，所以才一直不知道呢，直到這種子落到了公主手中，公主才將此推廣開來，在晉陽種了許多，如今這棉布已經賣到各商人手中了，都知道這是好物……”

西北總督摸著有點愛不釋手。

“棉雖好穿，但是不耐磨，尋常百姓都是要加些麻在裏面撚成線絲，再織成布匹來穿的，而且只在江南有，所以我們西北從不知道有這個，商人也從未發現過底層百姓中的這等商機，”謀臣道：“此等好物，若不是公主發掘，只怕會被埋沒啊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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